柳曉歡無法相信，也無法想象，那個待她很熱情，能做出香噴噴飯菜的阿姨居然不是楚意纖的親生母親！

柳曉歡是因為楚意纖的關系才認識的韓江春，她與韓江春的父母雖然只有過幾面之緣，但她也絲毫沒有看出那兩個老人不是韓江春的親生父母。在她當伴娘的那場婚禮上，那幾個老人都是以父母的身份出現的啊！

接連向柳曉歡扔出兩個重磅炸彈把柳曉歡炸暈了的罪魁禍首楚意纖笑瞇瞇地看著柳曉歡，伸出手在柳曉歡的眼前晃了晃：“親愛的你還好吧，不是太過震驚嚇傻了吧，你可別嚇我啊！”

又過了好半天，柳曉歡的眼神才恢覆清明，淡淡開口問道：“怎麽回事？”

楚意纖把手掌一把拍在腦門上，有些無奈地說道：“其實也沒那麽覆雜，就是挺狗血的。”

柳曉歡眨了眨眼，用一種“你繼續說”的眼神看著楚意纖。

楚意纖把手掌從腦袋上拿了下來，正襟危坐，開始講述：“我親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大概兩三歲吧，就丟下我和我爸獨自離開了，一走就是好幾年。我爸想離婚都找不到人。後來還是一個遠房親戚說在另一個城市看到她了，我爺爺奶奶廢了好大勁，繞了好大一圈才找到她，我爸才把婚離了。她就回來離婚的時候來看過我一次。我對她的印象也就只有那一次見面。也沒比你好到哪去吧！”

“她這麽多年就一次都沒來看過你？”柳曉歡瞪大眼睛問道。

楚意纖撅起了嘴，搖了搖頭：“就那一次，還是在我爺爺奶奶反反覆覆的請求下才來的。”

柳曉歡拿起面前的咖啡“咕嘟”喝了一口，絲毫不在意充滿口腔的苦澀味道，繼續盯著楚意纖。

楚意纖露出了一個笑容，繼續說：“後來我爸娶了我現在的媽媽，幸好有她，我才沒有一直沈浸在苦悶裏。”

“你媽媽她，對你很好。”柳曉歡像是要說疑問句，說出來卻是肯定的語氣。

“剛開始的時候我也不太能接受，也做了很多幼稚的事。”楚意纖的眼睛向斜上方看去，像是在回憶著什麽。

“你做了什麽？”柳曉歡看到楚意纖的樣子，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

“也沒什麽啦。”楚意纖一邊說一邊不斷理著頭發，只不過好像越理越亂：“我那時候都上小學了，也懂事了，沒做什麽絕食，摔飯碗一類的事。而且我和我親媽也沒什麽感情，也沒那個智商做出把親媽照片掛到客廳當間的示威舉動。我做的多半是冷暴力吧。但我媽她，真的很有耐心，就算是塊石頭，也應該會被她給捂化吧。”

柳曉歡聽著，楚意纖說的很簡單，但她能想象得出來，楚意纖能和繼母像現在這樣有不是親生勝似親生的關系，楚意纖的媽媽一定經歷了很多很多。

“那你恨你親媽嗎？”柳曉歡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她眼睛瞪得大大的，期待著楚意纖的答案。

楚意纖呼出了一口氣：“以前的話，恨過，但現在不會了。”

“為什麽？”柳曉歡立刻問到。

楚意纖拿起咖啡抿了一口，輕輕放下：“這要感謝我媽吧，是她讓我懂得愛，相信愛。”

柳曉歡用手拄著下巴，一副“你詳細點兒說”的表情。

楚意纖拿起小勺不斷攪拌著咖啡，盯著桌面說：“我親媽也有她的苦衷。那個時候我爸在工作上受了挫，整天酗酒，精神好像也不太正常了。現在想想，就算不是精神分裂，也是抑郁癥。她一個女人，孩子才兩三歲，老公那個樣子，未來一片黑暗，看不到一點希望，這日子怎麽過？”

“那她也不應該直接跑啊。她跑了，你怎麽辦？日子過不下去她可以離婚啊。”柳曉歡說道，情緒有些激動。

“離婚，離婚之後呢？她帶著我？還是把我給我爸？她一個女人，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她帶著我，還不如讓我跟著我爸，至少還有爺爺奶奶幫襯著。既然我跟著我爸更好，離不離婚又如何？況且當時我爸那個樣子，她要是提離婚，我爸備不住再去尋個短劍，那我可不就徹底沒希望了。她怎麽好開口啊！設身處地地想一想，也許她悄無聲息地離開才是最好的。”楚意纖的語氣很平靜，只是平靜得很沈重。

柳曉歡本來還有無數的話想說，但面對著楚意纖那沈重的平靜語調，卻一句也說不出來了。頓了頓，她開口問道：“那後來呢？你爺爺奶奶找到她之後呢？你爸爸都組建新的家庭了，過去的事應該都過去了，她為什麽還不來看看你？你可是她的親生女兒啊！”

“一開始我也想不通，後來想想，她應該是愧疚吧。”楚意纖又開始整理頭發，把本來很整潔的頭發搞得像雞窩一樣才放過那一頭黑發，繼續說：“剛離開我爸時，她應該是不敢回來。不論我們過得好與不好，她回來都免不了被人戳脊梁骨。不少鄰居都謠傳她是跟別的男人私奔了，還說的有模有樣的，她怎麽回來？至於我爸又娶了我媽後，她更不好回來了。我知道你覺得不管怎樣，她都應該來看看我。可是你想想，她離開我時我還很小，根本不記得她，從小聽人說起她也是壞話多於好話。我想她心裏其實一直都對我和我爸有愧疚，覺得無顏面對我們，所以幹脆選擇逃避。逃避得越久越愧疚，越是愧疚就越不敢來相見，只能繼續逃避。”

楚意纖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語氣一直很平靜，似是說得太多口幹了，她喝了一口咖啡，然後感慨般地說道：“那次離婚對她來說應該就是告別與解脫吧。離婚後她應該就可以徹徹底底過她自己的生活了，就當我和我爸從來沒有出現過。就算是自欺欺人吧，那也好過一輩子都在愧疚裏。我和我爸現在過得也不錯。這樣挺好。”

柳曉歡呆呆地看著楚意纖，就好像忽然發現自己多年的好友原來一個外星人一樣。

楚意纖噤了噤鼻子，繼續說：“她現在過得應該不如我好。都過去了，我還恨她做什麽？”

看了眼不久前剛剛被自己從“嚇傻了”狀態中喚回來的柳曉歡再次回歸了呆滯，楚意纖又把手伸到柳曉歡眼前晃了晃：“餵，餵，親愛的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

見柳曉歡沒有動作，楚意纖站起身，輕輕晃了晃柳曉歡的肩膀：“親愛的，你不會是又愛上我了吧！”

柳曉歡回過神來，楚意纖剛剛的話還有那平靜的語氣給了她莫大的震撼。要是在幾個星期前，面對楚意纖這樣的話語，她一定會回一句“我早就愛上你了，你現在才知道嗎？”或是“去死！”但是現在，柳曉歡一點開玩笑的心情都沒有。

“小韓家又是怎麽回事？”柳曉歡一時間還無法消化楚意纖所講，於是先放下，問起了韓江春。

“額。”楚意纖沒想到柳曉歡突然開口轉移話題問起了韓江春家的事，一屁股坐回到沙發上，看向了一直沒插上話的韓江春。

韓江春摸了摸鼻子下方的胡茬，緩緩開口：“我的故事更簡單一點兒。我十歲的時候父母都意外去世了，車禍。”

韓江春的眼睛有些發紅，他低下了頭。

楚意纖看到韓江春傷心的模樣，輕輕拍了拍韓江春的大腿。韓江春伸出手，緊握住了楚意纖的手。

“當時親戚裏剛好有一家因為身體原因要不了孩子，於是就收養了我，也就是我現在的父母，原先應該叫姑姑、姑父。”韓江春說著，眼睛一直看著一旁的窗戶，不知是在看窗外的景色，還是在看映在窗玻璃上的倒影。

“他們對我很好，真的就像對自己孩子一樣視如己出。也不對，應該是對我比對親生兒子還好。擔心我因為一下子失去雙親而難過，那段日子他們天天圍著我轉，變著法地給我做好吃的，領我出去玩。要是沒有他們，真不知道我能不能熬過那段日子。說不定萬念俱灰，腦袋一熱，幹脆和爸媽一塊去了也不是沒可能。”韓江春說著，雖然有些時候情緒有些激動，但語氣也一直很平靜。

柳曉歡看著自己面前淡定地揭自己傷疤的兩人，似有千言萬語要講，好像又無話可說。

“感覺好點了嗎？”楚意纖看著柳曉歡問道。

柳曉歡呆呆地搖著搖頭，馬上又反應過來似的快速點了點頭。

“是不是覺得世界上悲慘的人不止你一個？自己好像也沒有那麽慘了？一群悲慘的人抱團有沒有讓你覺得暖和一點？”楚意纖一連串問了三個問題，但她並沒有期待回答。

柳曉歡的確沒有回答，良久，她開口問了一句挺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我該怎麽辦？”

“關鍵看你怎麽想。沒想好的話——順其自然。”楚意纖回答得很迅速，幾乎是想都沒想就答了。

楚意纖看著柳曉歡，縱使有多年友誼，她也不確定柳曉歡到底理解了沒有，於是又說道：“親愛的，你想怎樣都好，沒有哪種做法絕對是對的，或者絕對是錯的。你只要別再一直像個植物人似的就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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